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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树园春秋

    来源:河北新闻网 2019-03-15 09:5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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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园春秋

    □王福利


    越老酒量越小的父亲,脸上泛着红光又开始吹牛,还是从那片梨树园子开始。


    只要一棵树还长在农民的田地里,就会用最大的热情,为每一滴汗水,奉上一份回报。这棵树,也许是刚刚栽下;那棵树,也许已经超过了一个人的年纪,超越了一个时代。


    直到长大后我才理解,父亲吹牛的资本,不是赚了多少钱,而是在于一份胆量。当村里许多人还在老老实实守着几亩庄稼地过日子时,大胆的父亲就与别人一起,承包了生产队里的梨树园子,成为村里第一个创业的人。


    那时我太小,还无法理解父亲首次创业的喜悦。我能记起的,就是趴在邻居家窗台上,看着外面的天一点一点地黑下来,而父母还没从梨园回家。每每想起这些,我并没有对父母的埋怨,反而感叹自己为什么不快些长大,好替父母缓解脸上的愁累。


    梨树园子里最忙的时节,与高粱玉米大豆成熟的时间恰好重叠,双重的劳累,让起早贪黑的父母,常常是顾了这边顾不上那边。


    记不清是承包梨树园子的第几个年头了,我终于可以踮起脚尖,用尚矮小的身子帮父母摘梨。当看到父亲用大手托着辛苦培育出来的足有半斤多重的梨时,我才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刻他的自豪与满足,那长久的疲累与愁烦都是值得的。


    邻居二伯蹬着“大铁驴”,将几十里外批发的一二百斤苹果驮回来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想象那神秘的苹果园子,是不是比我家的梨树园子大好多。


    二伯所受的累,似乎比父亲更大。


    无论冬夏,每天凌晨的夜色里,二伯都会将几大箱苹果摽在自行车后,向遥远的集市出发。一直到下午两三点钟,喜滋滋的二伯才驮着重量大为减轻的苹果箱子回来。一进家门,他们家的铁门就插上了,二伯坐到炕上数着卖苹果的钱,数完了,吃上几口饭,就歪在炕头补上一觉。常常到傍晚的时候,二伯家的门才重新打开,随之飘出来的是炖大鱼或熬猪油的香气,让人羡慕不已。


    大家一边羡慕着二伯家的滋润日子,一边佩服着二伯超出常人的肯吃苦、能熬夜。每天晚上二伯在西偏房里挑拣着箱子里的苹果,直到半夜十二点;早晨四五点,有时更早,又摸黑去赶集卖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听二娘说,有次冬天,二伯顶着寒风进货回来,两条腿已经冻麻,整张脸都是紫的,鼻子下面的清涕甚至结了冰碴,冻得说不出话来,吃了一碗面条,在炕头上围上棉被,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靠着近乎不要命的干,二伯家短短几年内,就有了些家底,在村里算得上冒点儿尖的。有一年刚进腊月,二伯花好几百元买回了一台录音机。在上世纪80年代,这绝对是让左邻右舍倍感兴奋的新鲜事。后来,爱听戏的二伯又买了个大喇叭安在房顶,每到早晨、下午,就打开录音机在大喇叭里播放《大登殿》《打金枝》,铿锵咿呀声传遍了大半个村庄,成为当时一景。


    二十多年后,二伯当年进货的那片神秘的苹果园,早已成了冬枣园。


    据说,当地几乎家家户户都种冬枣。人们还是这么忙,但付出的劳累与收获的回报,已今非昔比。


    枣园旁的公路上,是一个大型的批发市场,公路两边都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收枣摊位;摊位旁边,停着外地赶来收枣的一辆辆大型货车,对照当年骑着铁驴的二伯,竟如此悬殊。很快,成百上千箱、重量以吨计的冬枣,已经装满了车,正徐徐向市场外面开去,目的地或者是北京,或者是上海,或者还会漂洋过海。


    曾与父亲一起承包梨树园的人,现在也已七十多岁了,开着电动三轮车赶来市场,后斗里是清晨刚从自家树上摘下来、按个头分好类的几箱冬枣。他在收枣人面前捧起三四个硕大冬枣时的自豪神情,有些似曾相识。


    走出村庄,走进县城,耳边全是关于冬枣的话题,甚至微信朋友圈里,买卖冬枣的微商也在火爆地刷屏。难怪,一位相熟的老大爷向我炫耀:“俺家孙子在网上帮我卖冬枣,一天就卖了八千块钱呢!”


    我不知道,眼前这些被沉甸甸冬枣压得近乎着地的老枝,和刚刚栽下的那些还没结枣的小苗,会继续生长多少年。也不知道,下次替代这些冬枣树的,又会是一些什么树。曾经,我盼望一棵梨树、一棵苹果树能够永远地生长下去;如今,我相信这些冬枣树也能够在一代人的记忆里扎根,生长得更久一些……


    责任编辑:赵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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