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八屯的老枣树

许许多多匆匆忙忙的白天和黑夜过后，我又一次坐在电脑旁，轻轻敲打着键盘，心绪便如汩汩的流水，流淌出缠绵于心头的思念，那是对我的家乡献县河城街镇西八册屯的思念，特别是对我家院子里老枣树的无限思念。

在童年的记忆里，西八屯的枣树品种有三种，大枣、小枣和菱枣。村子周围，房前屋后，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几棵枣树。村边上、长虫堤旁也有生产队的枣树行。春天来临，献王陵上的杏花开了，长虫堤上的桃花开了，黑龙港河旁的槐花开了，可是，我家的老枣树为什么还迟迟不发芽不开花呢？我天天围着枣树打转转，我家有两棵大枣树、两棵菱枣树、有六棵小枣树。院子正中的大枣树有一搂多粗。房西的那棵大枣树挨着房特别近，爬着那棵枣树就能上房，一直是当我家的梯子用。靠近西墙头是两棵菱枣树，结的果实像铃铛，又大又圆。东面院子外面是六棵小枣树。吃在嘴里，甜在心里。听父亲说这些枣树是爷爷的爷爷种植的。棵棵枣树苍劲古朴又威严，这些老枣树，伴随着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枣树还没有发芽时，爷爷就开始给枣树刮树皮，闲下来，就带着我掰枣树上的八角壳，一种小拇指大小的椭圆形的硬壳壳，慢慢敲开，里面藏着软软的虫卵，淡绿的颜色，黄豆粒大小，等攒的八角卵够多了，奶奶就在灶旁点着柴火，用勺子煲干。八角卵熟后是金黄的颜色，特别特别的香，邻家孩子找我来玩耍，馋的鼻涕泡都出来了。我就悄悄分给她们几个。记忆中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连现在的肯德基、麦当劳都逊色许多。说起掰八角卵，还有一个有惊无险的故事。我看到枣树尖的树杈上还有很多的八角卵，就爬到树顶上去掰，等爬到树顶端的时候，衣服被树枝刮破了，我悬在摇摇晃晃的树枝上，离地面足足四米多高，上不去也下不来，我舞动着双手大声呼喊，吓得满头大汗。足足有十几分钟，大姐二姐听到呼喊后，她们一人在树下接着我，一个在树上拉我。说来奇怪，一个小小的树枝挂了我那么长时间，树枝居然没有折断。回到屋里，难免被母亲责备。第二天，我看见母亲去树下上供，嘴里还念念有词，说是我没有摔下来，都是有枣树神在保佑我。小小的我对那棵老枣树充满了感激。

轻寒轻暖逗芳菲,又见檐牙乳燕飞。正是晴和好时节,枣芽初长麦初肥。当田野里布谷鸟在声声呼唤的时候，我家的老枣树终于发芽了。枣芽发，种棉花，春耕春种春灌开始了。不几天，枣树花开了，那些黄色的小花儿，细密，娇小，俏丽，开得热烈又羞涩，低调又隆重，花香也是甜丝丝的，浓郁，宜人。这时村边上就有放蜂人赶来了，摆上一排排木箱子，蜜蜂就飞进飞出辛勤采蜜了。小小的院子里，就弥漫着枣花的香味，就弹奏着蜜蜂嗡嗡的乐曲。枣花小如米粒几乎看不到，却能奉献出蜜的香甜，却能结出红玛瑙似的果实。长大后才明白，只有内心芬芳就酿造美好的生活，就能结出甜美丰硕的果实。

慢慢的枣花谢了，树下铺上一层金黄，我们在树下跳房子、踢毽子，读书写字，不知不觉树上长出了一串串绿色的枣饽饽。随着枣饽饽越长越大，我们就叫它枣妈妈。等枣妈妈指头大小的时候，我们就摘下几个，去掉两头部分，把枣核剥除，做成一个个绿宝石戒指，戴在五个手指上，美滋滋的不想摘掉。七月十五枣红圈，八月十五枣落杆。终于盼到七月十五枣红圈了，枣先红了顶上的一圈后，就可以摘下来吃了，菱枣又大又脆，嚼在嘴里，都不用下咽，胃里的馋虫就勾下去了，菱枣最适合鲜着吃了。大枣虽然香甜可口，但是鲜枣不如干枣好吃。我最爱吃的是小枣，吃脆枣和吃干枣都是满口的甜，满嘴的香，就连心里也都是甜蜜蜜的。打枣后，菱枣不能长期保存，晒干后不好吃。母亲选择又大又圆的醉上几大瓶，剩下的就卖掉。大枣和小枣就晾晒干，遇到丰收的年份，能晒满房顶，晒好后，遇到好价钱，我们姐妹的学费就不用上愁了。剩下的枣，母亲会做很多种吃法。第一种做法是，枣煮熟后搓掉皮去掉核，枣肉和白面掺在一起蒸熟，然后用开水沏成粥喝，听母亲讲，我们姐妹都是喝红枣粥长大的。第二种吃法是蒸枣卷子、蒸年糕、包粽子。第三种吃法是炒熟煮水喝，喝枣水能补血，补脑。补脾胃。不管怎么吃，红枣是我唯一吃不烦吃不厌的果品。我对红枣的爱，就是对母亲的深爱，就是对这片土地的挚爱。

夏夜枣树下乘凉，七夕枣树下守护，中秋枣树下赏月。我们姐妹围坐在老枣树下，聆听母亲讲故事，一缕黑发遮住母亲的半边脸庞，母亲指银河、数繁星，母亲娓娓讲述着一个个枣的神秘美丽的传说，偶尔会有枣儿随风落到我的头上，似觉王母娘娘在点化我随着故事开窍……母亲告诉我，我们这个地方，是古黄河故道，我们的祖先最早耕耘于长虫堤的两岸，他们冬天不畏寒冷，树枝禾草为衣，夏天不避酷暑，采食狩猎，王母娘娘看见后备受感动，便命令龙王把红宝石埋在长虫堤旁，并派两条蛇在此等候一个叫璪的姑娘的到来。璪是大禹的女儿，她美丽又善良，聪明又勤劳。自幼就帮助父亲疏通河道、治理水患，每天餐风宿露不辞辛苦。那天从遥远的地方跋涉到八屯的长虫堤上。天已经漆黑如墨染，璪也是又渴又饿实在走不动了，就想在堤上将就一晚上，明早再赶路。突然看到堤下有个洞口，红光闪闪，香气扑鼻。璪就跳进洞里，看到一大堆红宝石正发出璀璨的光芒，可在宝石的周围，有两条大白蛇守护着，看到璪就嘶嘶吐着信子。璪毫无畏惧，和两条白蛇展开了战斗，后来那两条白蛇得知是璪来了，就把宝石交给璪乖乖爬走了。璪得到了红宝石。她把一颗含在嘴里，感觉特别香甜，就使劲咀嚼，结果又香又甜。璪就把那些红宝石一颗颗埋在了长虫堤两岸，神奇的是红宝石变成了仙果种子，长出了一棵棵带刺的树，结出甜甜的果实，成熟的果实是绿色的，又香又甜，璪就告诉人们：可以吃，而且很香甜。人们非常感谢璪，就把这种果实叫璪，后来才叫枣，枣字包含着巾帼英雄的巾字，人们就是为了世世代代感谢璪。王母娘娘下凡到人间后，看到西八屯长虫堤上的枣快成熟了，就忍不住摘下几颗尝尝鲜，可是不小心被枣树杈上的针刺扎破了手，王母娘娘的血就一滴滴落在了枣树上，染红了树上的颗颗绿枣儿，枣开始是红了一圈，后来就全红了。染了王母娘娘鲜血的枣就更好吃了、更有营养了。神奇的是周围的枣树也都渐渐结成了又大又红的枣子。那时庄稼人吃不饱饭，常闹饥荒，他们就用红枣和麸皮、草籽一块在碾子上压磨，做成糠炒面，红枣帮助人们度过了不知多少个荒年，救活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所以人们称红枣为“铁秆庄稼”，木本粮食。红枣是天上的鲜果到了人间。明代大医学家李时珍说： “熟则可食，干则可脯，丰俭可以济时，疾苦可以备药，辅助粒食，以养民生。”

红枣甜，红枣香，西八屯的红枣是最香甜的。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堤北的亲戚来西八屯串亲，临走时带走了一兜红枣，舍不得吃，可是被邻居看到偷走了，结果两家为此事打架到了县衙。县官升堂问案，得知详情判邻居归还红枣，邻居说只剩枣核了。县官判：把枣核扔到村子的一口水井里，村子的井水就变得甘甜甘甜的。县官得知八屯的枣这么神奇，就命令全县凡是想种枣树的人家，都来八屯附近刨枣树苗，从此后，八屯的红枣树遍布献县大地，人们都能吃上璪姑娘栽种的又香又甜的红枣了。

多年以后，当我历经生命的沧桑和磨难，我依然对红枣树怀着孩子般的爱恋。我常常在梦中，咀嚼那颗颗红玛瑙似的果实，细数来时的路，我毕竟没有辜负那片生长红枣树的地方，因为我曾在生命中最美的年华，那么豪情的奋斗过，那么无悔的付出过，那么无畏的赴汤蹈火过。如今，我带着满身疲惫和创伤，回到老屋，曾经护佑过我生命的那棵老枣树刨掉了。一瞬间，泪水就迷糊了我的双眼，在一片泪眼中，我分明感觉到老枣树，像母亲的手在为我抚平创伤。老枣树已经深深地根植在我心中，而且枝繁叶茂。（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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