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童年

儿时的冬季似乎特别长，随便捡起一些记忆的碎片，似乎都伴着片片雪花在脑际飘！

那时的冬，才真叫冬。树木的品种也极为简单，无非是杨树、柳树、桑树、槐树、榆树之类的落叶植物。深秋的最后一阵风会夹着吼声，掠走秋的最后一片落叶！光秃秃的枝丫上只有几只不怕冷的麻雀跳来跳去，给这厚重沉闷的冬增添几分灵动。一眼望去，一种撑破胸腔的苍凉会将郁结在心中的惆怅杀得片甲不留，从容，干净，纯粹，清爽！

那时的雪，才真叫雪。过了农历十月，基本上不会再下雨了，下就下雪，一场又一场，鹅毛般的雪花缠缠绵绵，无声无息地下，早上醒来拉开门，你会看到眼前的一切都被一层尺厚的“棉被”覆盖着了，院落里，枝丫上，晶莹剔透地闪着，白晃晃的耀眼。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拿出小铲，细细地扒开一些比较厚比较干净的雪收集在准备好的罐子里，等到了来年夏天，可以拿来饮用消暑，据说比药要灵验得多。然后拿了铁锨、大扫帚，在院里开出几条小道来。扫过的雪，大都被堆在树窝里，大人们都说这雪水是特别丰饶的树肥。

村外，那些房屋、村庄、草垛、成排的白杨树，还有刚露尖尖角的小麦，银装素裹，一片苍茫。几条大黄狗儿在奔跑嬉戏，几只野兔飞奔着从眼前一闪而过，几缕炊烟袅袅地氤氲开来。

外婆慈祥和蔼，干净利索，疼我，更疼她的女儿。她家离我家不远，所以总是趁着这农闲的日子在家多蒸些馒头，装在荆条编的箩筐里，上面盖着一块白棉布，挎在胳膊上，沿着几段白雪覆盖的田间小径缓缓地从她家走到我家。

总是在外婆还没有进门的时候，我远远地就闻到了馒头的香味，雀跃着迎了出去。外婆赶紧拉我进屋，放下箩筐，解开头巾，抖擞着飘在上面的雪，然后又拿着头巾拍打着我发丝上落的几片雪花！外婆的馒头极有特色，很多年了，那萦绕在唇角的余香能让我的思念瞬间疯长。

夏天的时候，外婆挑一些大一些的玉米叶子，洗净，垫在蒸馍篦上，等到馒头上锅蒸熟，掀开锅，拿起馒头，那粘在馒头上的绿叶眨巴着眼睛，翩跹着翅膀，讨巧似地向你徐徐吐露着诱人的清香。玉米叶子还可以收藏起来，留待以后没有新鲜叶子的时候再用。很多年了，想起外婆就想起那个味道，我的记忆里，那就是外婆的味道啊！

那一年，依然有飞扬的雪花在村庄上飘。这一次，我的外婆也随着雪花飞走了！那该是我生命中第一次正面承受我至亲的人离开我。那么痛那么痛，至今想起，依然痛彻心扉！

父亲早出晚归，有时候加班几天都不照面，又沉默寡言，记忆中几乎没有与父亲正面说过什么话。

可我知道父亲很疼我，父亲把他的爱都装在他上下班骑的自行车的车兜里。早上出门时干瘪的车兜到回来的时候都装得胖乎乎的，遇上下雪的日子，肥嘟嘟的车兜上半截落满了雪花，里面装满馒头、面条、糖果等等，令周遭伙伴们垂涎欲滴。

很多年了，闭上眼睛，眼前雪花款款落下，一个几岁大的胆怯的小女孩远远地望着父亲的车兜……

母亲是永远不会闲着的，农闲时，她做针线缝纫补贴家用。

下雪前后，是一年中母亲最忙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赶着春节前把家人的新衣做出来，所以送衣料的人总是络绎不绝。母亲为了赶活，不分昼夜地做，雪夜里，母亲在灯下脚蹬缝纫机的声音，伴随着簌簌而至的落雪，是我童年梦中的摇篮曲！（朱睿）

责任编辑：李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