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土路

老家的土路，承载着太多的喜怒哀乐。

四奶奶家的孙媳妇快要生孩子了，四奶奶颠着小脚，一遍遍地在村庄的道路上行走，急促的脚步声中，充满欢喜。她在医生、接生婆家穿梭。伴随着“哇哇”的哭声，四奶奶的重孙子降生了，她那满脸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四奶奶亲自用鸡蛋、挂面掺葱花，再淋上香喷喷的小磨油，做了一锅喜面，用一个大桶装着，顺着村庄大大小小的道路，分给一家一户的乡亲。道路也从四奶奶的笑声里，分享着她的喜悦，感受着子孙绵延的快乐。

那年夏天，我七岁，吃坏了肚子，在那个雨夜，脸色蜡黄，晕了过去。父亲急得背起我，就去村子西头的医生家。可是，雨天的道路，泥泞难行。父亲穿的胶鞋被粘在地上，他干脆把鞋用力地甩在一边，光着脚拼命地在路上行走。那一晚，道路上留下了我们父女两个无数个摔跤的印记。

肠胃炎被医生治好了，我又恢复了健康。父亲每每回想起来那个风雨夜，仍然充满怨怒。

曾经有一段时间，三婶婶对道路也充满怨怒。三婶的家在村子东头，她家四周都是路。三婶很勤劳，她养了几十只鸡，起早贪黑地割草、找食物来喂养它们。

三婶家周围的道路多，走着方便，可也给三婶家的鸡带来了灾难。

三婶家四面不靠，道路四通八达，给做贼的人提供了便利。月黑风高夜，他们摸进三婶家，将三婶家的鸡偷得一只不剩。

那时候，养鸡就是为了养家，十几只鸡，就是三婶家一年的柴米油盐。那天早上，三婶站在门前的道路上，跺着脚哭喊着咒骂着偷鸡贼，愤怒地拍打着泥地，无助的眼泪洒落在道路上。此后一段时间，她不再养鸡了，坐在门前的路上，目光时而呆滞时而怨愤。

李二叔家也紧靠着土路，有一年家里养了一头猪，一年下来，长成了四五百斤重的大猪，猪贩子来收猪，因为价格没谈好就没卖给人家。谁知当天晚上，夜深人静时，他家的猪被人偷走了。第二天起来，只看到两排三轮车印。李二叔后来也养猪，但他家门前的土路，被李二叔拦腰斩断，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我们的村庄，住着的是一个姓氏的本家。历来家风纯朴，勤劳善良。可翠莲嫂子的出现，打破了村庄的平静。

翠莲是外省嫁过来的，她的丈夫叫力哥，是我家的一个远方亲戚。力哥家里穷，弟兄五个三间房，他排行老四，上面三个哥哥都没成亲。力哥的母亲遍求亲友，终于把翠莲介绍过来了，一家人对待翠莲，像个宝贝疙瘩一样供着。

翠莲长相好，小嘴甜。家里有几个劳动力，她也不用下地干活，就挺着她的细腰在道路上扭来扭去，眉眼间充满风情。

村长家与翠莲家就隔着一条道路，平时吃饭的时候，都端着碗坐在道路边上吃，一群人凑到一起，拉拉家常。村长总爱看翠莲的杨柳细腰，翠莲的眼神也总有意无意地瞟村长几眼。

时间久了，风言风语就传出来了。老辈的人说：活了几辈子，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丢人！就去找力哥，要把翠莲这个“祸害”轰走，可是力哥舍不得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情。

最后，在翠莲与村长两家之间的道路上，垒了一面墙。

从此，村庄的道路上，再也不见翠莲扭着腰的身影。当年封闭落后的故乡，有多少条路，就有多少堵墙。（张春峰）

责任编辑：李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