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流的情怀

□海雨佛

我行走的时候，喜欢沿着河流。

沿着河流行走，我曾“遇”到过大禹、孔丘、吕尚、庄周。他们治水的信念或叹水的忧伤，钓鱼的智慧或观鱼的快乐，都在悄悄地汇入我内心的河流。

我走过无数条河流，让它们自然地浸入记忆，然后任由时光之手备份或者删除。老沙河便是其中之一。

老沙河流经河北邱县，其前身为漳河支流，它的存在甚至比我们确知的历史还要早。因此，即使它时而放任自流、喜怒无常，时而心灰意懒、形容枯槁，也容易被人原谅。千百年来，当地的居民一直在用他们的坚韧和包容来参与它的“修行”。他们深知，干涸和泛滥都不是老沙河正常的生命状态。

驾车沿河岸平坦的马路行驶，同行者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当地人治理老沙河的故事。当听到一位官员因治理老沙河连续步行五个小时跌了六跤时，不由得心头一震，曾在这里治水的大禹也同样跌过跤吧。这样想着，我停下了车，觉得自己有必要亲眼见证下当地治理老沙河的成果。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行行扎根于大地的绿树。我说“深埋实砸，扁担发芽”，它们就笑了，想起了它们的童年，才挥挥手放行。接着我还要取悦那些更有思想的绿苇。我让自己的思绪陪着它们在风中摇曳了好一阵子，它们才允许我贴近老沙河。

我正细细静观这条绿色的河，一抹白色突然闯进这立体的绿色空间。定睛一看，原来它们是从杜甫的诗里逃出来的。这些白鹭也许是累了，纷纷落在岸边柳树枝头。也许，这里只是它们的暂栖之地，天色一晚，它们就要让位于明月了。

此情此景，同行人却说出了一个四十年前关于老沙河的顺口溜：老沙河，沙土窝；张不开嘴，揭不开锅。

风沙肆虐，肆虐背后是人心的浮躁；河道干枯，干枯背后是人性的龟裂。

居住在河边的人们决心改变现状，立志要给老沙河易筋洗髓。这时节，恰好吹来一阵温暖的东风。于是，趁着好风、好时节，他们把自己变成了大禹，一心协助老沙河“修行”。不同的是，过去的大禹用疏导的方式，给步入歧途的老沙河指明了正途；现在的大禹们则以革新的精神，让病入膏肓的老沙河获得了新生。史书记载：“禹之劳,十年不窥其家。”正是秉承着大禹精神的当代邱县人，用自己跌跌撞撞的脚步伴着温暖的东风，开辟出了一条生命的清流，也为这世间提供了一份难得的清凉。

是时候交代一下这条河流的来龙去脉了：它的源头有渠，恰好名曰“东风”；清凉江则是它的下游。

一边是温暖，一边是清凉。那东风带来的、鸭掌试过的温暖，经过老沙河的运化、吐纳，便清凉了那白鹭之羽、柳梢之月。若它们再回到诗里，相信也会带来一丝清凉的气息，虽不多，足够舒展了工部的眉头，拂醒那醉酒的太守。

世态温暖，温暖背后是生命的丰润；心境清凉，清凉背后是生态的复兴。

经过几十年重新“修行”，老沙河的造诣已经炉火纯青，甚至可以说是返老还童。于是，不忘初心的老沙河开始反哺：它滋养了居者的心灵，也抚慰了过客的寂寥；它成就了庄稼的丰硕，也襄助了草木的繁茂。

这，就是一条河流应有的情怀吧。

责任编辑：高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