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什里风筝：飞舞京南天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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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又称纸鸢，相传最早源于木鸢。

将纸鸢称作风筝的具体时间难以确定。明代陈沂在《询刍录·风筝》中记述：“五代李邺于宫中作纸鸢，引线乘风戏。后于鸢首，以竹为笛，使风入竹，如鸣筝，故名风筝。”

千百年的发展历程中，风筝由多用于军事探测、联络、越险等，逐步走入民间，成为娱乐玩具。到明清时期，风筝发展走向鼎盛，逐渐形成潍坊、北京、天津和南通四大区域流派。

其中，京津民间扎糊风筝的技艺，在两地地理交汇处——廊坊市安次区调河头乡第什里村得到传承和发扬。

从清光绪年间开始，风筝产业逐渐在第什里兴盛起来。2009年，第什里风筝被列入河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

河北日报记者 霍相博

源于京城 飞入京南

提到第什里风筝，离不开清代文学家曹雪芹。

史料记载，曹雪芹在撰著《红楼梦》的同时，曾为残疾人撰著一部《废艺斋集稿》，详细记载了金石、风筝、编织、印染、烹调、园林设计等八项工艺艺程，希望残疾人能够以此内容掌握一技之长，全书共分八卷。

在第二卷《南鹞北鸢考工志》中，曹雪芹总结了南北方43种风筝的扎糊技法及图谱。经艺人们相互传递、抄录，风筝技艺流传至今。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曹氏风筝，便是由我国著名民间艺术家、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曹氏风筝传承人孔祥泽，根据《南鹞北鸢考工志》记载的风筝扎、糊、绘、放“四艺”研究制作出的。

其中，曹氏风筝的代表性风筝样式比翼燕的扎糊诀——比翼双头燕，扎法格调变；头高一做基，八一乃其范……，如今在第什里风筝的制作过程中仍然使用。肥燕、瘦燕等其他风筝样式的画诀、扎糊诀也是如此。

可见，第什里风筝与曹氏风筝一脉相承。

曹氏风筝属于北京风筝的一种。清代，皇室贵族把放风筝作为一种宫廷的娱乐，还称作“放晦气”。当时，常年有在宫内从事风筝制作的工匠，同时皇宫内务府造办处还把各地著名的风筝手工艺人召进皇城专门制作风筝。这些风筝除了实用的功能外，往往还要配上精细复杂的装饰，以示帝王的高贵和奢侈。

雍正时期入宫任事的潘荣陛，曾编撰《帝京岁时纪胜》一书记述北京风土。书中记载，每逢三月清明时节，“倾城男女，纷出四郊……各携纸鸢线轴，祭扫毕，即于坟前施放教胜。京制纸鸢极尽工巧，有价值数金者……”可见，放风筝不仅是上层阶级的消遣方式，也是普罗大众重要的娱乐活动。

同样，在《南鹞北鸢考工志》自序中，曹雪芹记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叫于景廉的朋友，“从征伤足”，穷困潦倒，年关时节向曹雪芹借贷。夜晚聊天时，于景廉无意间向曹雪芹提及，某公子买一只风筝，“一掷数十金”，于是曹雪芹便扎糊了几只风筝送给友人去卖。没想到除夕那天，于景廉“冒雪而来，鸭酒鲜蔬，满载驴背”，原来那些风筝已经高价售出。

寒冬腊月便有购买风筝的需求，可见当时在北京区域内，风筝已经成了人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宫廷到民间，大家对风筝品质的极致需求，也无形中助推了风筝制作技艺的精进和制作规模的扩大。

第什里风筝起源于何时，已不可考。

据老人讲，清光绪年间，村里有个叫刘会的糊裱匠，精通风筝制作技艺。开始时只是自娱自乐，后来村里的几位爱好者追随刘会一起学习风筝制作，由于手工艺人和风筝产品数量不断增加，扎糊的风筝也逐渐转向市场贩卖。制作精致的风筝在当地渐渐有了名声，风筝产业逐渐在第什里兴盛起来。

师承京津 技法考究

一种艺术形式的出现与发展，往往与当地的文化底蕴有着密切的关系。

廊坊明清时期属直隶，由京师管辖。第什里地处京津之间，从地理位置上，决定了第什里风筝既兼具京津风筝之长，又融入浓厚的本土气息。

北方人喜欢燕子，称它为喜鸟。北京风筝的造型以沙燕居多，第什里风筝也是如此。沙燕又称扎燕、沙雁等，属于硬翅风筝。根据骨架结构、造型等方面的差异，拟人化的“燕子家族”又分为肥燕（喻男）、瘦燕（喻女）、比翼燕（喻夫妻）、雏燕（喻幼儿）、小燕（喻少年）等。

此种风筝外形呈“大”字，头部平圆，尾似剪刀，翅膀由上下两根竹条在端部弯曲形成特殊的“膀兜”形状，这使它在拟形的同时，风小也可起飞，风大平稳飞行，飞行性能优于其他类型的风筝。

扎、糊、绘、放，是中国传统风筝的“四艺”。在沙燕风筝上，尤为考究。

《南鹞北鸢考工志》中记载，风筝骨架扎制总则为“轻巧玲珑论骨架，条厚竹密最为嫌，中正平直以为本，汗不去透形必还”。竹条的选材、烤制，是制作风筝骨架的核心。

赵艳强是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第什里风筝的第五代传承人。在他看来，学扎风筝骨架最费功夫。

在选材上，江西的竹子硬，比较适合。挑选时，需要3年以上的竹子，竹节要长，竹子外皮绿里泛红或黄，里子越白越好。同时，竹片的弯曲需要用火烤制出来，一般用煤炉和酒精灯。

“劈、烤竹子，得拿捏着火候和时间，一点一点进行，就像和面蒸馒头，心急不得。”赵艳强说，“学好画风筝面、糊风筝，才能开始学扎架子。‘穿透’这张薄薄的风筝面，我用了7年。”

按照“燕子家族”的不同年龄段，风筝骨架的比例、结构各不相同。以翅宽和头高作比，代表成熟男人的肥燕比例为7∶1，代表成熟女人的瘦燕为9∶1，代表夫妻的比翼燕为8∶1，代表幼儿的雏燕为5∶1，代表少年的小燕为6∶1。

遵循扎糊口诀，骨架中各竹条的排列契合刚柔平衡之法。以肥燕为例，扎糊诀中注明“上条健直下条纤，上大下小利泄风”，意指上条刚直，下条柔软，相互合成，风筝才可迎风而上。

沙燕风筝上多绘制中国传统的吉祥图案，以谐音表示多福、长寿、喜庆、富贵、吉祥等。这些图案用朱红、鹅黄、石绿、湖蓝、茄紫等鲜活的色彩填充，除了形象美、形式美之外，同样蕴含着寓意美。

六朵牡丹娇艳绽放，八只蝴蝶寻芳而至，中央一只家猫抬起前爪，目视蝴蝶，猫、蝶意指“耄耋”，牡丹寓意富贵，这只名为“耄耋富贵”的肥燕风筝由老人放飞再合适不过；风筝中央，一只栩栩如生的青蛙伏在荷叶上，四周五片荷叶，同样伏着五只较小的青蛙，青蛙俗称蛤蟆，六只蛤蟆六片荷叶寓意佛教中的“六和合”，将“六合燕”小燕风筝赠与少年，有教导他们在玩耍中，完善人格、学业圆满的寓意……

根据画诀，不同类型沙燕风筝“眉眼”的绘制手法也大不相同。肥燕要“红润眉心花绽蕊，二目凝神须下视”，瘦燕应注意“一段风流两眉梢，眸外花颜红润玉”，小燕要“眉清目秀意顽皮”，比翼燕则要四目相对。

同属北京风筝，无风也能飞的盘鹰风筝也是第什里风筝的精品。

清沈太俟在《春明采风志》中描写盘鹰风筝，“一根提线，翱翔空中，遥睹之，逼真也”，便概括了其两大特点：提线而飞，远看逼真。

盘鹰风筝是一种象形风筝。与普通风筝不同，盘鹰风筝的头部是仿照鹰、鹞等猛禽头部形象立体制成，呈流线型，双眼有神，筝面绘有羽毛纹理，尾部呈扇面打开，造型活灵活现。

盘鹰风筝最能体现风筝“四艺”中的“放”。通过掌握叉子轮，双臂左右摆动同时快速收放风筝线，盘鹰风筝可在微风甚至无风时滑翔、盘旋，在空中做出蜻蜓点水、八字攀升、老鹰寻兔等动作。赵艳强介绍，要想放好盘鹰风筝，同时体现出它的动态美，至少需要练习一年以上。

此外，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天津的软翅风筝在第什里同样得到传承。

软翅风筝是天津风筝的代表。与硬翅风筝不同，软翅风筝的筝面多用绸绢或丝绸等较为柔软的材料。造型多为蝴蝶、仙鹤、金鱼、蜻蜓等，形象生动，彩绘精美。放飞时，筝面微微拱起，四边随风轻轻颤动，在空中几可“以假乱真”。天津软翅风筝的骨架多用榫卯结构、翎毛管等衔接，不用丝线捆绑，风筝可拆卸再组装，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博采众长 异军突起

第什里并非传统意义上我国风筝的主产区。但是，第什里人紧守着这项传统技艺，不断进行传承和探索，渐渐在全国叫响了名号。

尤其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农村经济随之活跃，第什里风筝进入快速发展阶段，家庭手工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出现，风筝从业者越来越多。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第什里村的赵宗信、刘平、李连水进京求学哈氏风筝等绘制画片技术。其后又至天津，追随魏记风筝传人魏永昌和魏国秋学习风筝骨架扎制技艺。期间，又得到万庄、得胜口等地风筝艺人的扶持帮助。这一时期，第什里风筝的制作技艺得到很大的提升。

哈氏风筝又称“风筝哈”，是北京风筝的重要流派，其风筝以骨架坚固平整，画工精致生动而闻名。魏记风筝又称“风筝魏”，与“泥人张”、杨柳青年画并称天津“艺三绝”，其风筝以造型逼真、色彩独特、可拆卸折叠著称。

博采京津风筝之所长，第什里村开办了多期风筝培训班传播风筝制作技艺，逐渐探索出了多元、精细的制作风格，第什里风筝开始占领京津市场。

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后，第什里风筝产业开始向一条龙转型。

“当时全村家家户户都利用农闲时间做风筝，仍旧供不应求。后来附近几个村也加入了进来，有的专做风筝骨架，有的专门绘制风筝画面，逐渐形成了产业链条。”第什里村村委会主任赵兴华说。

即使人工“流水化”作业，来自京津地区的风筝收购商依然在第什里村口排起了长队。几年时间，第什里风筝遍布了附近地区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及工艺品店。

为适应市场需求，第什里的风筝艺人不断探索创新，总结出从圆竹成片、竹片拉条、揻弯定型、模具制作、骨架组装五方面的机加工工艺，保证了骨架的质量统一，生产效率大幅度提高。

同时，创新改进画技。在低档风筝画片工艺上采用了“刻版印刷法”“丝网制版法”“挪版摞印法”等，解决了从单片绘制到批量生产的难题。在中档风筝画片工艺上采用了“跑版套印法”“彩套喷绘法”，解决画片费时费力的难题，图案颜色也可达到多彩、自然的效果。在高档风筝纯手工绘制技法上，总结出“临摹勾线法”“平涂渲染法”“颜色搭配法”，实现了同一品种同一技法同一质量。

生产工艺的进步，让第什里的风筝产业由一村带动多村，又影响到附近区县，年生产量突破千万个。除北京市场外，第什里风筝同时销往上海、南京、重庆、沈阳、哈尔滨、成都等地，以及韩国、日本、越南、法国、加拿大、美国等多个国家。部分加工户已经由手工作坊转型工厂，年产值超百万。

此时，京南的第什里风筝彻底叫响了名号，连山东潍坊的手工艺人，也多次来第什里村学习交流风筝制作技艺。

2009年，第什里风筝被列入河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刘平被确定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人。2015年，首届廊坊·第什里风筝节应运而生，两天时间吸引游客10万余人，签订产业订单26个。

近年来，当地政府以第什里村为中心，打造特色小镇，推动风筝产业发展。一条“体育+旅游+文化+生态”产业链条正逐步形成。

责任编辑：张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