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的摇滚热催生了“石家庄力量”(下)
今夏的摇滚热催生了“石家庄力量”(下)
姬赓(左二)担任贝斯和作词
《采石》
开采 我的血肉的火光
发动 新世界的前进的泡影
雷鸣 交织爆破成动荡
此生再不归太行
捶打我天然的沉默
切割我卑微与困惑
面貌已生疏 前方模糊
灵魂在山口又回顾
……
《泥河》
骤雨重山 将甘苦注入他
气息交换 吞石铁吐泥沙
水鸟风帆 跟随着他舒展
知觉情感 在形成严格而缓慢
可听到雷声隐隐
可感到夏日来临
……
万能青年旅店的《采石》《泥河》,是自2010年推出专辑《万能青年旅店》之后的新作,与《山雀》为三段独立的作品,放在总标题为《冀西南林路行》的新歌里,以飨期待他们新专辑已久的歌迷。
提起摇滚音乐中的石家庄力量,万能青年旅店是最强劲的支撑体。这支20世纪末就成立的乐队,成员变动不大,他们从少年时代携手,到现在已近不惑之年。演奏风格经过磨合调整后趋于稳定,并随着年龄的增长,新作越发有着成熟的况味。万能青年旅店靠着扎扎实实的每场演出,在全国收获了一批忠实乐迷,包括韩寒等名人也是他们的粉丝。名气渐隆之后,乐队成员仍生活在石家庄,也许在某个烟火气缭绕的早餐摊上就能碰见他们。
去年,《南方人物周刊》的记者专程来石家庄,对万能青年旅店做了一期专访,激动的乐迷以为他们的新专辑快要出了。遗憾的是,新专辑未问世。今年,该周刊记者又来到石家庄,继续着万能青年旅店的专访。乐迷小心翼翼地猜测,这下新专辑该出了吧?有大篇幅报道,就是新作问世的前奏,但这样的行业规则在万能青年旅店身上并不适用。他们不受外界因素的干扰,不暗自契合任何规则的召唤,只是埋头磨合自己的音乐。他们的行为“很石家庄”——低调,内敛,外表看着不起眼,却涌动着慷慨悲歌的血液。
他们甚至受到主流文坛的关注,在文学刊物《花城》2019年第2期“花城关注”栏目中,南京师范大学教授、著名文学评论家何平评价“万青”的歌是“燕赵悲歌当如斯”。而在《我爱摇滚乐》创始人朱晋辉看来,“万青”是一群有天赋的音乐人,其作品结合了思想性、现实性和经典摇滚乐的魅力,这在当下难能可贵。
●“万青”的歌词是自足的文学
万能青年旅店演出海报
专辑《万能青年旅店》只有9首歌,还有2首是演奏类音乐。单看架构,不算鸿篇巨著,但每一首都是精品。除了各种多元化的乐器配乐和编曲,万青的作品最让人耳目一新的就是歌词部分。贝斯手姬赓承包了乐队的歌词创作,从同名专辑到《冀西南林路行》的三段新歌,“万青”的歌词越发悲壮苍凉,这引起了何平的关注。因此在《花城》今年第2期“花城关注”栏目中,何平选择了国内几支摇滚乐队词人进行访谈和研究,其中就有姬赓。何平告诉记者,艺术从来都是激活文学的重要力量,摇滚乐更是如此。“在处理艺术和现实的关系上,摇滚乐比我们时代的文学更及物、更富有真正的现实主义批判精神。我是从摇滚乐给文学可能性提供支援的角度做这个专题的。”
在采访之前,何平做足了功课。作为文学评论家,他对燕赵大地的文学传统并不陌生,但摇滚乐于他是新的领域和艺术门类。他一遍遍地听歌,多方面了解姬赓的成长和教育背景。何平听完“万青”所有的歌之后,有着强烈的感觉:“他们许多歌都是献给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工业城市石家庄。新歌《冀西南林路行》可以让我们看到‘出入太行,骤雨重山’的洗练和辽阔,他们的歌扎根在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河山——燕赵悲歌当如斯。”
何平告诉记者,姬赓有英美文学的教育背景,有完整的西方文学谱系,他对时间有一种尖锐的敏感和痛感。“几乎所有的作品都存在一个无法逆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间矢量。因此,无论是老工业城市石家庄,还是冀西南太行山,都是时间上的空间。我是在‘个人史诗’的角度理解他的歌词,这些时间,这些空间都是和他的生命休戚与共的。”
何平对“万青”的歌词评价很高,认为它们是可以从整个音乐图景中抽离出来,单独审视的诗歌文本。“像《大石碎胸口》《揪心的玩笑与漫长的白日梦》等,许多作品都有《史记》‘列传’的传神和力量,这种高度的典型化能力和‘诗史’力量恰恰是今天许多诗歌所不具备的。确实有些歌词对整个音乐图景依赖性很强,但也有些歌词可以独立抽离出来,是自足的文学,比如‘万青’的歌词。这也是我特别珍视‘万青’的部分。”
从世界音乐版图来看,摇滚乐歌词所承载的文本力量在西方文学界受到重视,鲍勃·迪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就是证明。何平提到,一部中国现代诗歌史是一部歌词的失踪史。当然,崔健和罗大佑等人的歌词也早被选进中国当代文学的各种选本,但这种“选”往往是填空补缺,带有文学福利和慈善的意味。“歌词在任何一个中国当代文学选本里都不是自足的,歌词入‘选’,甚至在未来入‘文学史’,应有一个更长时段的文学史观做支撑。摇滚诗歌和民谣,也许是杂音,甚至噪音,但它们的现实意义不只是自身文学性的再认和辨识,更重要的是其精神立场的质朴和天真可以救济今天文学的匮乏,也正因如此,将真正的摇滚诗歌和民谣从普通的歌词结晶出来——它们的精神据点是民谣的前缀‘民’;它们是可以‘风’行的、唱出来的‘风’;它们也是诗与歌的兄弟重逢。”
细品“万青”的歌词,就是这种可以吟出来的“风”。
●石家庄摇滚土壤的核心是人
万能青年旅店主唱董亚千
“万青”的新专辑进度是歌迷们隔一段时间就追问的话题,也因为有了“万青”,有了两本摇滚杂志《通俗歌曲》和《我爱摇滚乐》,石家庄被亲切地称为Rock Home Town,很多乐迷会专程来石家庄,沿着“万青”歌词里提到的地标走一遍,华北制药厂、河北师大附中……成了泛文化的地理符号。
而已停刊的《通俗歌曲》和《我爱摇滚乐》,也是石家庄摇滚土壤的产物。很多乐迷一直把这两本杂志当成同类型刊物,但实际上,《通俗歌曲》是河北省艺研所旗下的刊物,1987年在石家庄创刊;《我爱摇滚乐》则用的是音像刊号,杂志是随每期的CD发行赠送,走的是更野更民间的路子。有这样一个知乎问题:“你都知道关于石家庄的什么冷知识?”“《我爱摇滚乐》是石家庄的杂志”在49个回答中排名第7。
记者日前采访到《我爱摇滚乐》的创始人朱晋辉,他曾是《通俗歌曲》前主编,辞职后拉来一帮热爱摇滚乐的兄弟,创办了这本最不像音乐杂志的刊物。《通俗歌曲》与《我爱摇滚乐》这两本经常卖断货的杂志,加上蓝恐龙、金旋律和极端音乐这些石家庄音像店里的打口带,滋养了无数寻求精神慰藉的青年,也成了他们难忘的青春记忆。
从创刊、辉煌到停刊、转型,这本被乐迷和读者亲切称为“爱摇”的杂志,见证了中国摇滚乐的起起伏伏,也见证了石家庄这座城市摇滚乐的发展。朱晋辉告诉记者,“石家庄被誉为Rock Home Town,主要是文字上的巧合。两本摇滚杂志的诞生,是因为《通俗歌曲》创办于此,《通俗歌曲》给了年轻人加入这个行业的机会,并且容忍了杂志的摇滚化。后来我创办《爱摇》也在石家庄,这就有了所谓的‘两本音乐杂志’。如果一定要说是石家庄成就了《爱摇》,那么其关键就在于相关文化部门对它很宽容,使得《爱摇》靠音像刊号发行很多年。”
对于熟悉中国摇滚的人来说,《我爱摇滚乐》的主要任务是推广与普及摇滚乐,大量的音乐人在《我爱摇滚乐》发布歌曲,有的现在已经非常知名,比如“万青”。
说起与“万青”的渊源,朱晋辉称,在任职《通俗歌曲》时期就收到当时还叫“The Nico”的他们寄来的磁带小样,并因此与之发生联系。“因为他们那时还是未成年人,所以那一时期我短暂地担任过他们的经纪人,负责出面和制作机构签订合约录制作品。等到我创办《爱摇》时期,他们因为成员变动、上学、心理之类的原因,状态有所起伏。我也因工作繁忙,所以仅在《爱摇》工作的框架内给了他们一些助力。”看到“万青”如今获得了乐迷的认可,朱晋辉直言很欣慰。“他们是有天赋的音乐人,作品结合了思想性、现实性和经典摇滚乐的魅力,这在当下难能可贵。但对于我来说,他们只是《爱摇》向广大乐迷推广过的成百上千的音乐人之一。”
如今,朱晋辉已定居昆明多年,站在另一个城市看石家庄的摇滚文化,他直言关于“文化”的一切,都是以人为核心的。“石家庄,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场地提供’。好作品、好乐队、好杂志,这些在哪里都可能产生,一切都取决于那些‘人’在哪里。一个地方,如果安全、通达、开放、自由,人们都乐于前往,就自然会是较好的文化温床。”(记者张思思、侯艳宁)
责任编辑:李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