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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画家袁庆禄的自述(一)

来源:河北新闻网 2019-11-13 09:5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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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画家袁庆禄的自述(一)

1972年的版画家袁庆禄

我这一生似乎注定要与绘画结缘,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深深迷上了它。直到今天我站在大学的讲台上,以同样一种痴迷的心情与我的学生们探讨人类美术的智慧时,我生命的历程已经过了五十余个春秋。细细想来,前尘如过眼云烟、匆匆忙忙,不敢有半点偷闲,在并不迷茫的艺术生涯中,却也有过付出和所得。金奖、银奖、荣誉奖等在全国美展获奖作品名单上不断出现我的名字,这些对于一个所谓“自学成才”的我来说,我很感动。在此我谨以诚挚的心情对那些关心我、爱护我的领导师长们以及朋友们深鞠一躬,感谢这么多年来,在我的艺术生长的道路上所给予的厚爱,同时企望更多的朋友们理解我,认识我,用我的作品带给大家更美好的记忆。

1978年袁庆禄在为人民美术出版社邀稿创作作品

我的童年——

关于我的出生,我几乎没有任何记忆了,所有的故事都是我努力寻找得来的。我的祖父是个木匠,父亲从祖父那里得到真传,凭着这种技艺,父亲在这个河北省曲周县的小镇上娶了母亲,并生下三个姐姐和两个弟弟。生我的时候险些要了母亲的命。由于体弱多病,当时料定我是长不成人的。

1989年第七届全国美术展览评奖中以最高票数被评为金奖提名,此为评奖标签

但我活下来了,像一株蒿草,在无边无际的田野里,自然给予了我丰厚的爱,注入体内的是充分的营养和不断的绘画之源。

童年的我是个安静,说得上懂事的孩子,羞怯,颇有自卑感,且多愁,说不清从哪天起,画画成了我表达爱寄托爱的一种方式。

记忆中的河流是永恒的,四十年前的秋天晴朗而明媚。曲周县城郊给予了我五岁童年一条美丽的小河和河面上美丽的荷花,不远处有田野,和风吹过,落叶纷纷。象往常一样我发现河边伫立着一位老人,挥笔赋画,从早晨到黄昏,那小河,那荷花,那落叶,着魔一样飞上了老人的画纸,从笔下流淌出来的一切都那么真切。画家回头看了看天色,对我又点点头,收拾一下画具飘然而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回味着老人手拿画笔的样子,直到暮色模糊了视线……确切地说,这便是我绘画生涯中最原始的契机。

深秋的风好凉,随风飘落的是大片大片的杨树叶子。为得到一张画纸而想尽办法的我,为着这一惊喜的发现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那一整片一整片的叶子,不正是上好的画纸吗?我弯腰精心将它们拾起,拿回家去晾干,如收藏宝贝一样再将它们压到我的褥子底下,用姐姐剩下的铅笔头儿,在上面使劲儿画点想说的事,画上我五岁童年的梦与渴望。

第二年我6岁,上学使我拥有了一支完好的铅笔,上课下课,回到家中,不停地画。墙上凳上桌上地上,那么多要表达的情感,在童年不长的时光里流淌。

然而没有钱买纸一直困扰着我。到了夏季,我便背起筐子在高梁地、玉米地间穿梭,割上一筐芦草,可以卖上几分钱,这种收获自然不能放弃。早上天不亮出去,回来时筐已满满,任凭露珠儿打湿了鞋子。

这样随心所欲画画的日子并没维持多久,打击便接二连三。由于在一次数学课上画老师肖像,惹怒了老师,我被开除了。好在第二年,我到另外一所小学重新报名入学。那里老师的平易和蔼还支持我学画。

《军民一家亲》木版套色 78×103cm 1971年

1963年家乡发大水,家中仅有的三间瓦房眼睁睁浸塌在水里。水退了,父亲清理了废墟,用油沾竹篱笆起了新房,母亲面黄肌瘦,坐在向阳的地方,那种祥和宁静的姿势和表情使我终生难忘,与世无争的母亲,平平淡淡的母亲,那种坐在墙根晒太阳的形象,成了我永恒的回忆。那年一点也没有征兆,然而那一年,母亲闭上眼睛离我远去了。这种与亲人的别离,是在那样一个凄凉的黄昏,母亲为我生下第一个妹妹因失血过多离开了我们。小屋里那混浊的光线以及被血水浸透了的土坑,重重叠叠地印在我的童年的记忆中……

母亲的死,使这个本来就不完美的家更加倾斜。望着父亲那并不宽大的背影,那愁苦的面容,仿佛一时间长成了大人。为了生存三个姐姐相继退学,离开了家。父亲在一家笼箩社做工并兼当会计养活着我和两个弟弟,生活十分艰难。这时的我们填饱肚子已属不易,更别说买纸画画了,为此我费尽脑汁。在我十二岁的思维里,父亲那一个厚厚的记帐本,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画本,哪怕拥有上面的一页纸也好。徘徊了多日终于还是经不住诱惑,在一天晚上父亲熟睡之时,我勇敢而惊惶地轻手轻脚拉开父亲办公的抽屉,撕下了其中一张没有写过字的纸。为着这张纸,我高兴了好几天。这是一张布满淡蓝色花纹的纸,密密麻麻的小格子使我几乎眩晕。我把它拿到田野,对着小河、天空、柳树、鸭子,好一阵抒情。当大字报在半个月后贴到门口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的父亲因帐本缺一页纸而涉嫌贪污被审查了好几天。纯朴憨厚的父亲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是什么人搞的破坏。这件事直到现在我捧着美展所获的奖牌给父亲看时,也没有敢于在他的面前承认那件事,为的是害怕父亲的记忆回到伤感的往事中。

这便是我的童年时光。

袁庆禄文革时期作品发表的部分刊物

初始版画——

1966年我在校园里出版报、写标语、画宣传画,绘画基本功得到锻炼。1968年初春,一个难以忘怀的日子,我从朋友那里意外获得了一本《毛主席版画肖像画集》,当时我如获至宝,心情激动无比,立刻被画集那一幅幅单纯质朴、简洁明快、栩栩如生的伟人形象所吸引,后来得知那叫“木刻画”,我似懂非懂,好奇地琢磨了很久。这时我猛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我要学习木刻,要把画册中的毛主席肖像画全部复制刻印下来,发给同学们,那该是多有意义事啊!于是我满怀信心的找来了“木刻版”等材料,还自制了“木刻刀”。凭着自己对木刻的最初认识和喜爱,我第一次拿起了“木刻刀”,小心翼翼地在木板上刻了起来,从那时起便开始了我漫长的自学版画的艰难历程。当时,我凭着自己的执着和兴趣,连续临摹刻制了毛主席、马列恩斯、鲁迅、雷锋、刘胡兰等人物肖像四十余幅,还参与并独立绘制毛主席巨幅画像、革命样板戏和工农兵英雄人物宣传画近百幅。1969年我利用课余时间精心创作了第一幅木刻版画(处女作)《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此画参加了在县工人俱乐部举办的“红太阳颂”革命画展,受到观众的好评,这也是自己的“版画创作”第一次得到了肯定和鼓励,同时也坚定了我今后刻苦学习木刻版画的决心。后来我对木刻版画的喜爱逐渐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了。

《全世界无产阶级千合起来》 宣传画 1973年

1969年,因为生活所迫,我不得不中断学业,开始在建筑工地打临工。因为年龄小,没有多少报酬,但每天的劳动量与大人一样。在搬砖、和泥时,大脑一直没有停歇对画的思维。那时已近乎痴迷的状态。后来我想,人在追求一种理想时也许都会经历那样一个过程,所谓最初的忘我,便是这种情形吧。

在野外工地的帐篷里,周围鼾声四起,我告诉自己,不能停笔,再苦再累也要坚持画下去。每晚,我都画到煤油灯耗干了最后一滴油。在那段日子里,我掌握了速写、默写画法的规律,中午别人休息时,我骑车到远处田野里转,观察自然界的颜色,周围树木的造型,一些比较美的画面记忆在脑海中,一旦有机会,便默写下来。因为没有可交流的朋友,我养成了不爱说话的习惯,我似乎没有能力从童年的羞怯感中摆脱出来,深深确信自己无半点天才可言,甚至智商可能偏低。我告诫自己我不是天才,只有勤勤恳恳扎扎实实去做一件事,才能有所结果,那么我只能画下去,不停地画下去……这种朴素而坚实的信念象一展飘摇的旗帜,在那些艰难而潮湿的日子里幻化成我体内的营养和力量。

那一年我十七岁,捧着十七岁的信仰,我走向了成熟。

坚定的信念——

1970年,我参军了,这是我生活道路上的转折点,更是我绘画道路上的一个重要转机。部队生活,使我有了一种环境上的充实感,这是一个充满朝气、蓬勃向上的大家庭,我意识到发挥自己绘画特长的愿望将要实现。

我所在的部队是一支战功卓著的钢铁之旅,驻扎在塞外偏远的地方。由于绘画特长,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配到团放映组当放映员,兼任美术宣传工作。业余时间,我采访好人好事,再把战士们崇高的思想境界和忘我的牺牲精神绘制成一幅幅小画,在放映前和训练间隙进行宣传,得到部队官兵的称赞。我凝视着手中的画笔,陷入了沉思,绘画的力量不仅仅如此,我一定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用绘画来鼓舞战士,让绘画发挥它更大的作用。

我把每月的津贴费,全部用来买绘画书籍,既然生活需要艺术,我就要坚持下去,年轻气盛的我不相信“生在困难时期、长在动乱时期的青年是垮掉的一代!”

《革命人爱唱革命样板戏》 水粉画 1971年

有了这样一种信心,于是吃饭、走路、出差、集会,在一切可能的场合,我的脑子里总是想着构思,手中总是不停地画。如果说,立志绘画是此岸,作品被刊用乃至成为画家为人类奉献美是彼岸,那么在此岸与彼岸之间,必然有着湍急的河流,而心血和汗水则是架在这河流上的桥梁。

紧张的工作、训练归来,我常常顾不上揩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便拿起画笔;节假日只要没有公差勤务,我便请假到营房外写生积累素材;晚上熄灯后,绘画也只好在被窝里进行。有时望着窗外夜空中缓缓移动的月亮,一闪一闪的星星,一个个人物的动态便出现在脑海,就悄悄拿起预先放在枕头下的纸笔,摸黑默写下来,第二天早晨一看,许多线条都重叠在一起,根本不是想象中的位置。即使是这样,我依旧得到了不少的乐趣和启迪。

很多时候,我从报刊上收集许多绘画资料,把它们剪贴在装订的大本子里。没有书,只有通过自己喜欢的作品去认真研究,对别人的画从构思、构图、画面情节和艺术处理上找规律,从名画中吸取营养,向宽阔无垠的艺术领域迈进。我经常在名家画前久久伫立,静思揣摩,有时一看六、七个小时。一次夜里醒来,站在席里柯的油画《梅杜萨之筏》前,直到破晓。多年来,我先后无数次阅读许多版画名家作品,如凯绥、柯勒惠支的铜版组画《德国农民战争》和木刻组画《战争》及《自画像》;古元的《刘志丹和赤卫军》《人桥》;晁楣的《第一道脚印》《北方的九月》《解冻》;徐匡的《学习》《乡村小学》以及李焕民的《初踏黄金路》《藏族女孩》等等,我对这些作品都爱不释手,收藏在身边。做为艺术的一面镜子,经常对照,激励自己,从而开始了我漫长的自学创作的历程。

《中秋晚会》 套色木刻 合作 1979 年 

最初,我曾尝试过国画、版画、宣传画、素描等绘画形式,创作了数十幅小画稿,乘着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将这些作品寄往报刊杂志。令我难过的是,这些“作品”的命运不是石沉大海就是稿归原主,我默默承受着一次又一次失败的打击,但我不愿因此而放弃追求。在部队领导和战友们关怀鼓励和支持下,我又以加倍的努力,坚持创作,坚持投稿,终于有了收获。

从1971年开始至1978年间,我创作发表了大量的宣传画和版画作品,如:《军民团结如一人 试看天下谁能敌》《永远忠于毛主席 保卫祖国立新功》《誓死保卫祖国的神圣领土!》《一路行军一路歌》《军民一家亲》《雁翎儿女》《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等。版画《飞驰前进》《战歌》入选1975年全军美展,《一日千里》《书记在第一线》《莺歌燕舞》入选1976年《全国农业学大寨美展》和《华北地区版画剪纸展览》(二展因故未开幕)。1977年被《河北工农兵画刊》编辑部聘为特邀美编,创作了木刻组画《工业学大庆》,连环画《阳光照的心里红》《小英》,宣传画《为建设强大的国防军而奋斗》(9幅)等,分别发表于《河北工农兵画刊》1977和1978年。1978年9月由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特邀,历时15天,创作了宣传画《为实现新时期总任务而奋斗》(整开),全国发行,被两部电影故事片采用,此画曾被全国多城市临模放大数十米立放于街头、广场、车站等,被誉为“新时期全国第一幅宣传画”。

责任编辑:戚凤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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