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童心

□苗连贵

许多文学名家，终其一生，童心未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许多故事，读来令人莞尔。

汪曾祺有句名言：“多年的父子成兄弟。”对儿子就不用说了，老变少，父作兄，自降辈分，确也颇具童心。他的两个小女儿，非但不怕他，还把他当作玩伴，动不动就与他嬉戏打闹。两个小丫头，还特别喜欢“打扮”爸爸：在他脑袋上梳小辫，手上也没个轻重，乱揪，疼得汪曾祺直咧嘴。终于梳好了，女儿拽着满头扎着红绿布条的爸爸照镜子，问他：“好不好看？”汪曾祺连连夸奖：“好看，真好看。我妞妞就是能干！”闹够了，女儿去玩别的，汪曾祺想拆掉头上的布条，便请示道：“可以拆掉吗？”俩丫头坚决地说：“不行，好不容易梳的。”于是，汪曾祺顶着一头红绿，老老实实地写他的文章了。显然，汪曾祺的童心里也包含着深切的父爱。

作为“调皮”的父亲，钱锺书首屈一指。他常与家人寻开心。一次，他趁杨绛热天歇午，用墨笔给她画花脸，不料，刚落墨杨绛就醒了，未能得逞。他就画了一幅杨绛的肖像，再添上眼镜和胡须，意犹未尽。后来，他待小女儿熟睡，在她肚皮上画了一个花脸。女儿醒来惊叫，他则拊掌大笑，乐不可支。有童心的人，总会找乐子，即使生活艰难，或身处困顿。

丰子恺可就循规蹈矩多了。他不但绘有大量精美的漫画，还创作儿歌。一次，女儿带邻家的几个孩子游春，回来后，孩子们仍处在兴奋之中，嬉笑不停。女儿便教他们唱歌，刚唱了几句，丰子恺拦住了，他对女儿说：“小孩子哪懂什么‘知交半零落’呀，我另写一个。”略一思忖，边写边哼唱：“星期天，天气晴，大家去游春，过了一村又一村，到处好风景。桃花红，杨柳青，菜花似黄金……”词朗朗上口，曲仍用旧调，大受孩子们欢迎。他遂与孩子们齐唱，童声酷似天籁，与孩子们一起唱歌，的确是莫名的享受。

鲁迅的“孩子气”，则表现在舌尖之欲上。《朝花夕拾》写道：“我有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童年的吃食，他回味无穷，至老难忘。1926年，有朋自河南来，送给他一包柿霜糖，打开一看，“又凉又细腻，确是好东西”。他便迫不及待吃起来。许广平告诉他，这是河南名产，用柿霜制成，性凉，如果嘴上生些小疮之类，一搽便好。鲁迅顿感遗憾，“可惜，她说的时候，我已经吃了一大半了，连忙将所余收起，预备嘴上生疮的时候，好用这来搽”。收是收了，心里像着了魔，老惦记这甜美的滋味，以至于夜里都睡不着，实在忍不住，爬起来又吃掉大半。

古人童心，同样饱满，尤其是文人。陆游常和他的曾孙骑竹马玩，“整书拂几当闲嬉，时取曾孙竹马骑”。苏东坡更是好玩，不时就“老夫聊发少年狂”。被贬黄州后，与朋辈游到江边，居然“挟弹击江水”，作为一个“华发早生”的人，尤其是仕途蹭蹬，竟有这样的玩心，看来，苏东坡是个既不丧志又天性喜乐的人。

拥有童心的人，不论经历多少坎坷，仍然积极向上，生活中充满谐趣。正如丰子恺所说：“我相信一个人的童心切不可失去，大家不失去童心，则家庭、社会、国家、世界一定温暖、和平而幸福。所以我情愿做‘老儿童’，让别人去奇怪吧！”古今名家，时刻惦记向孩子学习，保持纯净友善之心，这种独特的个性，将永不衰老。

责任编辑：张永猛